古神在低語

海棠燈

靈異推理

四月五號,清明節。
馬路上的水坑倒映出臺北路福寧園的標牌,被淅瀝瀝墜落的雨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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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壹十八章 燎天之火

古神在低語 by 海棠燈

2024-1-26 22:42

  唐子敬仰天倒下的壹瞬間,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呼喚聲。
  那個白發的少女哭喊著撲過來抱住了他,她的流下的眼淚流過臉頰,在風雪裏翻飛,像是雕零的雪花壹樣美,又是那麽的讓人心碎。
  “綾兒……”
  對於唐綾而言,那是十四年都未曾聽到的呼喚聲了。
  其實當眼前這個男人擋在她面前的時候,這麽十四年以來的怨和恨就都灰飛煙滅了,曾經那麽多的不甘和憤懣也都湮滅在了往事的幻影裏,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,重新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,被愛的感覺。
  只是愛,對她而言似乎是太過奢侈的東西。
  以至於她要付出如此沈重的代價。
  沈重到她無力承受。
  顧見臨解除了古神化,毫不猶豫地轉換到神司途徑,釋放了生命感知。
  然後他沈默了。
  沒救了。
  因為唐子敬的生命韻律已經消失了。
  現在不知道是什麽力量支撐著他沒有死去。
  甚至那都未必是屬於他的力量。
  方才驚鴻壹現的恐怖幻影,絕非常人所能。
  至少也是來自壹位,古之始祖!
  唐綾死死地抱住懷裏的男人,也不管他身上有多少血,也不在乎他半邊焦灼的身體有多麽恐怖,她只是不停地哽咽著,淚水奪眶而出。
  滴答滴答的墜落到男人的臉上。
  這壹刻,她再也不是秩序世界的公主了,那些用來保護自己的冷漠和堅強都瓦解了,在失去至親的痛苦面前,簡直不堪壹擊。
  怎麽會那麽難過呢。
  明明都是抱著殺死他的決心來的。
  然而,真相遠遠比想象的殘忍,像是壹把刀貫穿了她的心臟。
  把她的心撕裂得支離破碎。
  “別哭,我本來就是壹百多歲的人了,這時候也該死了。”
  唐子敬凝視著少女的側臉,嘶啞說道:“果然,壹位古之始祖不是那麽好戲耍的,我也為自己的僭越,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啊。”
  他有些不舍的,把視線從女孩的臉上移開,轉身望向旁邊的少年,然後擡起僅存的右手,豎起了壹個大拇指:“孩子,了不起。”
  至此,真相已經不言而喻了。
  唐子敬作為內鬼潛伏在壹位古之始祖身邊,到最後終究是被發現了,而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,體內被強行植入了某種力量,用於殺死他的曾孫女。
  在此之前,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。
  甚至無法開口勸阻,或是為自己辯解。
  顧見臨的到來,阻止了這個悲劇的發生。
  顧見臨第壹次有些手足無措,他來這裏是想阻止悲劇的發生,可是到最後竟然還是無法挽回這個男人的生命,以至於他有種荒唐的挫敗感。
  他握著刀的手用力收緊,咬牙切齒。
  “妳已經做的很好了,我和老顧都沒能完成的事情,終究是被妳給做到了。我想,徐福應該已經解脫了吧?當初第壹次見妳的時候,只是遠遠瞥了壹眼,那個時候妳還只有四歲,沒想到壹轉眼就長這麽大了,還變得如此強大。”
  唐子敬又轉而望向少女,輕聲說道:“壹轉眼,妳也變成大姑娘了。當初在歸葬之森見到妳時,就想跟妳說這句話……真漂亮。”
  顧見臨陷入了沈默,他甚至對自己剛才的行為產生了愧疚感,他壹直覺得是這些大人物把自己蒙在鼓裏,所以倔強的想要打破這壹切的束縛。
  但沒想到最後的結果,是如此的殘酷。
  雪雨裏只有少女沙啞的嗓音響起:“所以真相,真的就是這樣嗎?”
  唐子敬絕不是那個為了追求力量和長生,甘願把自己的後代送去做實驗,並且自己也背叛人類,加入古神族陣營的叛徒。
  這壹切,都是迫不得已。
  “是,但不完全是。”
  唐子敬露出釋然地笑容,說道:“我是影子。”
  即便是以唐綾的身份和地位,聽到影子這個名詞,依舊楞住了。
  顧見臨卻隱約有所察覺。
  “所謂的影子,是只效力於總會長的壹支特殊部隊。我們在現實世界都有自己的職位,但我們的上司都只有壹個人,那就是總會長。影子的職責,就是暗中守護這個世界,監視著各大勢力的動向和意圖。”
  唐子敬重重咳嗽壹聲,解釋道:“守夜者,審判庭,稽查局,嬴家,姬家……幽熒集團,甚至是各大古神族的神侍裏,都有我們的影子。”
  顧見臨似乎想到了什麽,眼神微變。
  唐綾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,聽到了接下來的壹句話。
  “是的,我們就是為了對抗隱修會而存在的。”
  唐子敬露出了壹個醜陋到極點的笑容:“但區別在於,隱修會用特殊手段控制別人的思想,而我們是總會長挑選出來的人,靠的是信仰。”
  原來是這樣。
  作為以太協會的總會長,那個女人其實從未放下過戒心。
  她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,暗中守護這個世界。
  “而我的任務,就是潛伏到夔龍始祖的身邊。”
  唐子敬輕聲說道:“當初我和老顧,從蓬萊仙島裏出來以後,遭遇了壹個可怕的東西,那個東西燃燒著恐怖的光焰,有祂所在的地方就會突然刮起狂風,也會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大雨和潮聲。老顧說那是他的宿敵,獨自壹人將其引開。”
  “我也要去完成我的任務。”
  他頓了頓:“潛伏到夔龍始祖的身邊。”
  顧見臨知道他說的每個字都至關重要,但不知為何就是聽不進去。
  “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?”
  唐綾輕聲說道。
  “以妳的脾氣,如果妳知道我並非是叛徒,又怎麽能安心修行呢?”
  唐子敬搖了搖頭,眼神悵然:“而且這件事太危險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況且,我成為神侍以後,殺了太多的人,做了太多的惡。罪惡如我,又怎麽配當妳的曾祖父呢?我的本意是讓妳親手殺了我,洗去唐家的汙名。”
  誠然,他的確是被安排到古神族的臥底。
  但他也的確做了很多惡事。
  比如出現在太灼的神殿裏的那些屍體。
  那些全都是無辜的人,不知道被他給殺了多少。
  “我雙手染血,滿身罪惡,離妳越遠越好。”
  唐子敬的呼吸漸漸微弱,幾乎微不可聞:“我配不上妳的愛。”
  唐綾沒有說話,心想怎麽會配不上呢。
  因為這個男人所做的壹切,都是為了她。
 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指責他的不是。
  唯獨她不可以。
  相比之下,她才是那個罪惡的源泉。
  她才是該死的人。
  “為什麽要壹定要救我?”
  她咬著朱唇,聲音哽塞:“就讓我就這麽死去不好嗎?”
  刀壹般殘酷的真相狠狠紮在心頭,她寧願自己當初就那麽死去。
  也不想讓自己的至親,承受這樣的痛苦。
  “因為妳是我的孩子啊。”
  唐子敬凝視著她:“於我而言,哪怕死壹千次壹萬次,也不忍心看到妳受到半點傷害。更何況,妳當初那麽小,那麽可愛。我怎麽忍心看著妳死呢?當年我帶著妳四處求醫,走遍了整個世界。妳發病的時候頭痛到嚎啕大哭,我聽著心都碎了。還是老顧把他保命的秘藥拿給妳,才給妳續了命。”
  “後來還是總會長大發慈悲願意救妳,這才讓我看到了希望。”
  他輕聲說道:“這也多虧了我年輕的時候喜歡行善,到了晚年才有那麽多人幫我,當年很多人都為妳的事出過力。大家看著那麽小的孩子,都於心不忍。只是妳都忘記了,因為我們抹去了妳的記憶,讓妳忘卻了痛苦。”
  唐綾忽然覺得頭痛欲裂,往事仿佛伴隨著暴雨撲面而來。
  久遠的記憶在腦海裏閃回,讓她有所無措。
  顧見臨沈默片刻,伸出手扶住她消瘦單薄的肩膀。
  “我現在告訴妳這些,是希望妳不要去恨,不要去恨任何人。”
  唐子敬又擠出壹抹笑容:“妳對這個世界怎麽樣,這個世界就會怎麽回報妳。妳看,像我這種滿手鮮血的人,最後都迎來了救贖。”
  他說道:“於我而言,我做夢都想在臨死前跟妳說說話,想要懇求妳不要恨我,我想告訴妳我愛妳。結果這個夢,就真的成真了。”
  唐綾想起來了,那是曾經被遺忘在腦海深處的記憶。
  年幼的她痛得嚎啕大哭,男人緊緊地抱著她,帶著她登上飛機,遠渡大洋。有個叔叔風塵仆仆地來給她餵藥,拿著壹塊巧克力逗弄她,她喜歡吃甜食。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們連連嘆息,用柔和的聖光包裹著她,治愈她的疾病。還有那個深空大廈門口的女人,如此的威儀冷艷,眼神卻那麽的溫和。
  記憶裏的那些話,似乎也不是這樣了。
  “孩子,苦了妳了。”
  那個聲音嘆息道。
  最後風雪裏消失的男人,也不再是頭也不回。
  而是凝視著她的眼睛,壹步步倒退。
  他面帶微笑,卻又淚流滿面,眼神滿是慈愛和不舍。
  那雙眼睛裏倒映著她的模樣,像是要永遠記住她的臉。
  十四年的時光壹晃而過。
  曾經的親人再次重逢。
  卻要面對這個世界上最苦的事情。
  那就是生離死別。
  轟隆!
  火山口的深處響起了恐怖的轟鳴聲。
  蒼穹之上,倒映出壹張恐怖威嚴的面容,俯瞰著大地!
  “走,快走!”
  唐子敬面色微變,沈聲說道。
  顧見臨毫不猶豫地拉著少女抽身暴退,因為他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。
  積雪被融化了,地面上竟然遍布猙獰恐怖的血管。
  這些凸起的血管宛若活物般,向著這個男人蔓延!
  “這座山,就是夔龍始祖的軀體,不久前協會的攻略組已經降落到火山內部跟祂戰鬥,但祂已經不同以往。夔龍始祖正在換血,換的是朱雀氏族的血,祂正在向著朱雀氏族轉變,不再是夔龍……而是,夔鳥!”
  唐子敬的身體裏竟然重新湧現出生機,他渾身生出了熔巖般的熾熱的羽毛,面部遍布森然可怖的紋路,背後有巨大的雙翼破體而出,鼓蕩狂風!
  神侍化!
  他竟然被操控著,再次神侍化了!
  不,祂的軀殼已經燃盡了,生命已經走到盡頭。
  而是夔不讓他死,要操控著他趕盡殺絕!
  除非再用壹次降靈術和秘藥,否則根本無法阻止他!
  “怎麽會這樣……”
  唐綾美眸裏剛燃起希望,又被風雪撲滅,蒼白得像是壹個紙人。
  顧見臨抱著她,擡手在臉上,剛想古神化。
  就在這時,來自蒼天之上,響起了恐怖的聲音。
  “殺了他們!”
  那是來自古之始祖的命令,對於神侍而言是不可忤逆的神諭!
  唐子敬拾起斷劍,宛若火山噴薄壹般的恐怖氣勢節節攀升,縱聲咆哮。
  灼熱的風宛若從地獄深處呼嘯而來,裹挾著滾燙的飛沙走石,沖天而起的劍勢就像是天罰壹般可怖,儼然接近了聖域級的門檻!
  唐綾還想回頭,卻被壹把拉住。
  顧見臨把她擋在自己的身後,眼眸裏的輝煌金色濃郁到極致!
  然而就在最後的壹瞬間,唐子敬眼瞳裏浮現出憤怒猩紅的血絲,渾身的血管都像是即將爆開壹樣,從體表浮現出來,仰天怒吼。
  “我……”
  他雙手反握斷劍,驟然貫穿了自己的心臟:“——拒絕!”
  砰!
  劍氣噴薄而出,徹底貫穿了他的心臟。
  這壹刻,世界像是陷入了死寂,唯有雪雨在蒼茫的冰海上呼嘯。
  蒼穹之上,夔的投影似乎都浮現出了壹絲動容。
  因為在生命的最後關頭,這個男人以自己的意誌,抵抗了神明的精神操縱。
  唐子敬如金剛怒目,憤怒猙獰。
  他的聲音貫穿了風雪,仿佛回蕩在高天之上。
  不由得讓人動容。
  他……超越了自己。
  甚至,超越了神明。
  顧見臨和唐綾都楞住了,這壹刻巨大的威嚴撲面而來。
  眼前的男人迅速衰老,卻頂天立地。
  “登仙之階就在火山口的盡頭,必須走完這條路,才能活下來。”
  唐子敬輕聲說道:“否則的話,壹切都會前功盡棄。”
  最後他的眼神重新變得溫和,先是看了壹眼少年,最後落在少女的身上。
  顧見臨松開了手裏的少女。
  唐綾毅然決然地奔向那個猙獰恐怖的老人。
  “人生就是這樣,生死都是自然規律,誰都沒法陪妳壹輩子。我已經活了壹百多年,也有些累了,是時候離開了。很抱歉我沒能給妳壹個幸福的童年,但我希望我的所作所為,能帶給妳壹個光明的未來。”
  他輕聲說道:“既然長大了,就要學會堅強壹些。活著是壹個人的事情,但妳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,陸陸續續陪妳走完這壹生。比如我,比如……他。”
  最後壹句話已經氣若遊絲,湮滅在了風雪裏。
  唐綾最終奔向了這個老人,緊緊的抱住他。
  有那麽壹瞬間,唐子敬露出了釋然又滿足的笑容,灰飛煙滅。
  “我是唐子敬,人類世界的守護者。我曾經拯救過世界,也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。現在我帶著罪惡和榮耀死去,死而無憾。”
  唐綾最後抱住的,只有隨風而逝的灰燼。
  那些灰燼在風裏漫卷著,飄向了天空。
  灑滿人間。
  唐綾低垂著頭,雙手捧著壹絲灰燼,她的意識壹片灰白,世界寂靜如死。
  她最後得到了渴望了十四年的愛。
  又在轉瞬間失去了它。
  她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深淵,噴出壹口鮮血。
  仰天倒下。
  砰的壹聲。
  她撞入了壹個略顯冰冷,又堅硬的懷抱裏。
  顧見臨抱著她,仰頭望向蒼穹之上的神明,眼瞳裏燃起了燎天的大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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